陪著你走

陪著你走。這相信是人於世上可以聽到最窩心的一句說話，也是我們最難啟齒卻又最渴望聽到的一句說話。

在診所最怕見到的，其實並不是生離死別。最不忍看到的，是大難臨頭各自飛。

前兩天有兩父子帶來一隻雪橇，頸上有深深的一大血洞，據說是被狗咬的。血洞上爬著蛆蟲，肉在發臭，血在流。狗的頭已嚴重傾側，搖搖晃晃。而兩父子在診所門外吸煙閒談，神態自若。

我喝停了其他門診，讓雪橇插隊看。 我並不以為可以做什麼急救，只知道他很痛苦，很難堪，讓他多待一刻都是罪惡。
一如所料，狗狗受傷太久太重了，已傷及腦神經，神智不清，也失去了視力。比死更慘。
父親摸了狗一下：「讓他去吧！」我痛恨這個男人，但同意這個決定。
我跟他兒子說：「以後求你們不要養狗。」
然後忍不住多說了一句：「你爸爸他日年老了，你會這樣對他嗎？」

動物的生命週期很短，長則十八，短可十二。 可愛的日子轉眼即逝，忽然間，老了。然後，病了。帶給我們麻煩，帶給我們負擔。那一刻，眼前那位老人家，沒有什麼期望，一雙眼望著你，只等你說一句：「我會陪著你走。」

我們把動物帶到人類的世界，將他們社會化。撫摸他們，餵飼他們，讓他們分享我們的喜怒哀樂。他們早已完全失去了自己，眼中就只有你。 在最後關頭，他們最害怕的，不是病痛，而是連累了你，失去了你。

很多主人一聽見貓狗有長期病患就發飆：「我唔識餵藥喎！」「我要返工喎，邊個照顧佢？」「要留院？幾多錢呀！？」「都唔會好啦！得個拖字！」「唔醫得唔得，等佢順其自然！」我很想跟他們說：「但願將來你的子女都如此待你。」

他們給了你一生，你只給他們五份之一，也應份呀。

我很想看著我的子女百年歸老，離開時睡在我懷中，我可以笑著跟他們唱：「陪著你走，一生一世也不分，天天編出兩雙足印，過千山過千海……如果，走到這世界邊端，我倆已是無力前行，跟我一起飛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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